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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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絢爛的劍陣飛灑出去,將番人軍陣盡數籠罩。

烏月城上只看見一片白光,慘叫聲過了許久才傳來。

劍陣如流星,往番人軍陣直插而下。玄晏直直看著對面,良久,一條人影大笑著從裏面跑出,手裏還提著玄晏張弓射出的劍。

秦石顛顛地跑著,朝烏月城揮舞手臂。

剛剛進入天人之境就發動劍陣,損耗不小。他脫力地伏在城墻上,望著遠遠跑來的人影。

“……蠢貨……”

番人軍陣大亂,自顧不暇。秦石一聲唿哨,跨上了前來接應的飛魚。

烏月城內歡聲雷動,城門大開又合攏,迎接飛魚一騎入內。

兵士們湧上去,將秦石團團圍住。

他受過刑,卻不重,身上烏黑破爛,唯獨露出白花花的牙。謝七自城墻飛奔而下,騰地抱上去。

秦石很久沒受到如此熱烈的歡迎。待得安撫了兵士後,他下意識擡頭,與正在城墻俯視的玄晏相視。

玄晏也想去,可是能下去的人早就下去了,沒人攙扶他。他實在走不動,便趴在墻頭,朝秦石揮揮手。

他眼裏的變化尚未消散。秦石一怔,揚手把劍拋給他。劍首系著千機劍穗,搖曳生姿。

玄晏冷哼:“定情信物就這樣還給我?”

秦石赧然地撓頭,“我沒信物交換,只得先還你……不如這樣,我把飛魚押給你?”

話畢飛魚一聲長嘶,瞟了玄晏一眼,不屑地刨土。

神武營突出奇招,番人摸不清底細,不敢再打,卻圍著烏月城不退。秦石與幾位參將商議,決心與番人談判,給番人留了小部分糧草,足以讓他們退回西海原以西,然後連夜撤出了烏月。

這事自然不能放在軍報中。司慎收到西軍主帥的消息,得知秦石平安無事,仍然提不起情緒。

他瞧了一眼下首跪著的人,懶懶地打哈欠。

那人一僵,行刑的緹衣騎揮動長鞭,狠狠抽在他身上。

一共二十下,行刑者躬身退去。司慎起身,悠然走到他面前,攬起衣袖,沒有沾到他身上的血。

“游懷方,”他說,“你真讓我失望。”

游懷方垂著頭,眼皮一動。他的膝蓋因為長久跪地失去了知覺,背後被長鞭抽得血肉模糊。

他一晃,仰頭看司慎。

司慎掌管緹衣騎慣了,向來是似笑非笑的。今日來了北獄,他換了身不常穿的黑衣,顯得肅殺冷漠。

“柳尚書一直盯著秦石,只要秦石出事……再栽給他,大人不就能……掌控柳尚書麽……”

游懷方氣若游絲,眼睛圓睜,卻得來司慎嘲諷的笑。

“讓你縱容孔申和,不是讓你拿出賣秦石。我的話你都不聽,讓我如何再信你?”

游懷方久久無聲:“大人……我曾隨您流放夜荒,為了秦石,您就要棄我不顧……”

牢裏靜了一會兒,司慎屈起手指,在他臉上輕擦。

“要不是秦石還活著,你已經死了。”

北獄外冷風戚戚,翟廣把大氅遞給司慎,問道:“大人如果不忍心,還是讓鐵衣衛來吧?”

“留著。”

司慎還在氣頭上,翟廣不敢多話。直至回到太尉府書房,司慎提筆寫了一道命令,折了幾道就丟給他。

翟廣看著地上散亂的廢棄紙團,還想問什麽,侍女來報夫人有恙,他又匆匆出去了。

翟廣等了一會兒,司慎沒再回來。他撿起其中一個紙團,紙上字跡散亂,仍能看得出大概:

神武營臨陣怯戰,調回玉京,聽候發落。著平武營、威遠營前往押解。神武營主將秦石,私通敵營,削其職奉,下入北獄。

越往南走,就越是熱鬧。

番人多是往東打,戰火對烏月城南兩百裏的臨戎影響不大。

等神武營馬不停蹄,跋涉至臨戎時,已經是大年初一。

臨戎離大越較遠,年關的氣氛較弱,還有不少鋪子開張。秦石下令全營在臨戎城外休整,沒有侵擾城中百姓,另派了一些人去采買物資,給營中將士過一個年。

臨戎不大,小半天就能逛完。玄晏換了普通百姓打扮,在一家肉攤前找到了秦石。

現在沒人買肉,秦石與攤主大眼瞪小眼。他摸摸自己錢袋,只能瞧著肉流口水。

秦石橫在攤前,有幾個百姓想買肉,都被嚇走了。攤主正要發火,玄晏默不作聲地上前,遞了幾個銅板。

一手提肉,一手牽著乖乖的秦石,走在臨戎城裏非常惹眼。等到出了城,玄晏才瞟他一眼,問道:“怎麽出營了?不是派了人采買?”

秦石撓頭,“你不是說要定情信物嘛,我就來看看,能不能買點什麽……”

在玄晏的註視下,秦石默默拿出了一樣東西。

一件匕首大小的刀鞘。

玄晏試了試,玄鐵匕首和刀鞘非常合適。秦石相當開心:“我跟匠人說就是這麽大,他還不信。這樣你帶匕首就方便了。”

“若是不合適呢?”

秦石板起臉,“如果真的不合適,本將還可以把它壓緊。”

他說完就握了握拳頭。

兩人暫時沒有回營,找了城外某個角落起了火。玄晏下手如飛,肉片如雪,從刀刃上飛了出來。

秦石目不轉睛地盯著玄晏的動作,取了幹凈的樹枝將肉串起,烤熟了就吃,燙得直吸涼氣。

兩人配合默契,一人削一人吃。待到玄晏削完肉片擦手,秦石也吃完了肉,滿足地躺在地上。

“馬胖子,神武營的弟兄現在對你特別服氣,你真不留?”

玄晏搖頭,“我與仇人不共戴天。若是有緣,自當見面。”凡人兵士對修士的成見,不是他救了一次秦石就能消除的。

秦石默默嘆氣,不好再勸,一口咬在樹枝上。

大年初一夜裏,神武營像臘八那日一樣,在行營裏開了宴席。

酒菜不多,卻因為死裏逃生,每個兵士都非常興奮。就連秦石也沒撐住,被灌得有點醉。

這次玄晏沒再坐到角落裏,而是被兵士們擁到秦石身邊。秦石知道他不能喝酒,敬玄晏一杯他就擋一杯。

等到深夜,已是酩酊大醉。兵士們陸續回帳休息,玄晏找了鐘林來,兩人合力將秦石擡回營帳。

無論拔營多少次,秦石的營帳總是一個布置。玄晏習慣性地給他掖了被褥,整理兵器甲胄,返身卻看見鐘林站在原地。

“馬胖子,我怎麽總覺得你不太對?”

玄晏笑笑,三言兩語將他打發走了。帳內只剩秦石的呼吸,和他偶爾的夢話。

他掀開帳簾,回頭看了秦石一眼。

秦石睡得很死,西海原的酒向來很烈。他轉過身去,卻忽然生出一股茫然。就像是背棄一般,何況前路渺茫。

他暢通無阻地出了行營大門。看守兵士以為他是出去透氣,還打笑他註意腳下,別摔倒了。

千山孤月,煢煢獨行。

身後的神武營已經快看不到了。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,將玄鐵匕首入了鞘,放入懷中。

東北方向,詭異的震地聲隆隆傳來。玄晏隱在夜色濃重裏,將身影藏在巖石和枯木後,看著全副武裝的將士走過。

他無意與這群將士糾纏,拔腿欲走,一楞,忽地轉身。

他們去向的,是神武營的方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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